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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ldo;互不相欠?&rdo;他忍住鼻中的酸涩,&ldo;是你说的,你说无论我是谁,你都会跟我在一起……你若食言,又怎么能说不欠我?我听人说,情只有一往而深的,没有一瞬间就消失的,除非是假的。可是玉殷,你心里分明是爱我的,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……还是说你觉得不安稳,那我可以马上带你走,你不要担心我会薄情,我心里只有你……&rdo;
突然魏绮想到了什么,将身上的檀色长衫扯下,扔在地上,寒风瑟瑟里咬牙道,&ldo;你别信他们说的,我以前都是装的,我怕他们识破我,只能装成浪荡的公子哥。但我发誓我跟你在一起后我没碰过别的人……你不信吗?我说的是真的!在你之前,我没有想过要一辈子守着一个人……&rdo;
玉殷攥紧拳头,忍住喉中的哽咽,她将下唇咬出血,只有疼痛才能提醒自己不能因为心软而妥协。
眼前的魏绮单衣瑟瑟,泪痕交错,可怜而又狼狈,但她不知自己怎么会狠心说:&ldo;你住口!你只会让我恶心……&rdo;
魏绮的脸变得如纸般惨白,倒吸一口气后,原本艳丽的五官此刻已扭曲得不成样子,像是将死之人的喘息:&ldo;所以,你离开我,只是因为我不是……男人?&rdo;
可我也是人,我也有心啊。魏绮把话梗在喉间,只觉得斗败后的无力感如潮水浸透全身。他从前吻她的时候,只觉得温香软玉,人间绝妙不过如此,现在想来,竟是刀口舔血。她那柔软的朱唇此刻怎么就能变成一把冰冷的利刃,把他的肢体决绝地分解,让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?
&ldo;不仅因为你不是男人,&rdo;她冷言利语,咬牙切齿,&ldo;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!&rdo;她亲手将自己的心绞出鲜血,不带喘息,忍痛还得继续绞下去。
&ldo;国贼!阉党!&rdo;
对自己恨得下心的人,对别人向来也不会手软。她每句话都敏锐地找到致命的关节,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去刺下每一刀。
这件事背后的真相,玉殷从来也没有敢跟第二个人讲。
魏绮再也没有出现,人人都说,魏绮玩腻了,于是毫不留情地踹开她。口口相传的时候总是伴着讽刺的语调,像是冰雹一般砸向她。有那么些时候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,刚想开口辩解,脑海中就会闪过芸娘说起&ldo;二爷&rdo;时那种轻蔑厌恶的眼神,于是她只能咬牙把一番话咽下肚。脸上的笑变得越来越假,她便不愿再出房门。
死守秘密的感觉像是枯等坐死的过程。那个秘密像吸血虫一般藏在隐秘处,她无法摆脱它,只能任它一点点将自己的血吸干。
才没几天,整个人神采不复,容颜枯瘦,总是一副欲说还休的纠结样。
&ldo;帘掩清窗灯影瘦,一宵更漏空流。
怕人窥见泪难收。清辉遮不住,冷照小银钩。
雁去鸿飞芳草绿,东风又到西楼。
料心事欲诉还休。吹云笼寂月,不许有人愁。&rdo;
月娘踏入房中时,玉殷填的《临江仙》正落下最后一笔,&ldo;愁&rdo;字一点,落笔后久久不收。她明白月娘是来开导她的,但她自己心里清楚,这个坎只有靠自己迈过去。
月娘右手拎着的丝帕耷拉在手上,没精打采的。玉殷也无精打采地先开口:&ldo;我知道月姨是来安慰我的,但是月姨,这是我和魏绮之间的恩怨,旁人瞧见的不过是皮毛,说句难听的,没资格评价。我迟早会想通的,就算想不通,也会忘记的。&rdo;
&ldo;我可没那闲情来宽慰你。&rdo;月娘依旧话锋尖锐,&ldo;是我自己心底的事,憋得难受,想找人说说,畅快畅快。&rdo;
&ldo;请月姨说吧。&rdo;
月娘眉尖一挑,决然将右手上的丝帕揭开,赫然映入玉殷眼帘的,是一只缺了根食指的纤纤素手。玉殷愕然,月娘正在细细打量着那只手,眸中似笑似悲。
&ldo;我呀,当年可是秦淮河弹琵琶第一人,我师父摸过我的手骨,说我手指纤长又有力,是个好苗子,于是倾囊相授。他预料的没错,我有天资又肯苦练,不过三年,秦淮河畔已经闻名。那句诗怎么说的?曲罢曾教善才服,妆成每被秋娘妒。五陵年少争缠头,一曲红绡不知数啊。&rdo;
&ldo;但我偏偏不稀罕五陵年少,也不甘心一辈子当个秦淮琵琶女。我看的戏文多了,就是想当杜丽娘,就是想跟一个风度翩翩的柳公子长相厮守。&rdo;
&ldo;他是从京师来的,商家少子,富可敌国,偏偏不懂经商,只会舞文弄墨,还特别懂音律。我也不是不挑人的,只是画屏后偶然一瞥,就明白了什么叫&lso;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&rso;了。&rdo;
&ldo;人年轻时满脑子里都是些良辰美景、姹紫嫣红,即便前人口述再多&lso;断壁残垣&rso;,也可以视而不见。&rdo;月娘嗤笑一声,一手抚眉道,&ldo;他家里内斗,家产分到手也所剩无几。可他公子哥当惯了,受不得半点苦,总想着如何又快又好地来银子,自此染上赌瘾。输得叮当响,却总是认为下次会翻盘。最后逼债的上门,拿不出银子就要剁他手指。&rdo;
&ldo;他当时怕极了,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为钱窝囊到四处下跪,把头磕裂。我说&lso;我帮你还&rso;。卖了所有首饰还是补不全。他像是被逼上绝境了,求我回秦淮,说什么&lso;你就弹个小曲儿,喝点酒,笑一笑&rso;,以为这么简单就可以搞到银子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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