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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（第1页）

&ldo;世勋，你说什么蝎虎？共产党怎么得人心？&rdo;杜聿明问得很恳切，又说，&ldo;东北这块地盘，我们插进腿来了，可惜没走好。&rdo;

&ldo;蝎虎，是东北方言，就是很厉害的意思。&rdo;鲍世勋又喝口酒说，&ldo;共产党进到沈阳就维持治安，把日本人安全送走了。准许工商户开板营业。在农村搞土地分配，听说共军不住民宅，还挑水扫院子。&rdo;

&ldo;这有几分刁买人心吧？&rdo;杜聿明接着又说，&ldo;我们还没站住脚跟，还谈不到施政方面的建树。军队不打则罢，要打则胜。像捅蜂子窝似的不行。&rdo;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，扭动着腰，这给人的感觉是，他动手术耽误了军队战机。他往前一探身，夹起一块熊掌放在鲍世勋菜碟里，说，&ldo;这玩艺越嚼越有滋味。&rdo;

这很明显，是预示大爪子熊把军政全搞坏了，他要从头收拾旧山河，首先要抓军队，要打个漂亮仗。鲍世勋没有说话，他真就夹着熊掌，脆生生地在嘴里嚼着。他心里在掂量杜聿明的讲话，好像过于自信了。他说：&ldo;最近他从外地学生当中，了解共军日益壮大，他们军队和政权结合很紧，没有扯皮的事，不像国军互相拆台。住在那里就祸害老百姓。&rdo;他借着酒劲把心里话说出来了。

杜聿明在地毯上来回踱着步说：&ldo;世勋，你说东北目前这局面，这仗怎么打？&rdo;

鲍世勋不喝了，推开酒杯，老习惯夹块面包片嚼着，屋里很肃静，过会儿说：&ldo;我觉得目前要思考的是该打不该打。&rdo;他离开桌子，坐在沙发里点起一支烟。

&ldo;何谓该打不该打？&rdo;杜聿明凑近坐下来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。

鲍世勋看着杜聿明，他感到对方不是在昆仑关打起仗来暴跳如雷，挥动指挥刀冲在前边，也不是缅甸远征时那种血气方刚的气势。那时，连史迪威、罗卓英他都敢顶撞，深入到战区指挥真有横刀立马的架势。现在他居然能坐下来听取意见，可见他随着年龄，阅历老练了，不过他过于夸大自我的雄心未泯。于是讲了，抗战胜利后，全国人心所向和平、民主，东北十四年受奴役之若，可以说精神被扭曲了。本来东北人对国民政府知道的很少，感情相距很遥远，他们被抛给日寇十四年，这是谁之罪？对国民政府当时还有些正统观念，可是不久，国民党批准中苏条约，跟着苏联军队闯进东北，一些文武大员，连抢带夺地大劫（接）收，伤透了老百姓的心。眼下又要打内战，……

杜聿明插问一句：&ldo;能称内战吗？&rdo;

&ldo;那能叫出什么名堂来呢，同胞互相残杀。&rdo;鲍世勋摊开双手。

&ldo;这能怨国府一方吗？&rdo;

&ldo;从当时一切力量来比较，国府不先动手打，积极想打，不用说对方什么心理状态，他们不会先挑起来打。可是打起来，对方一点也不示弱，反而越打越强，最后是什么样结局呢？我推测不出来。但有一点很明确，胜者得民心，败者失民心。&rdo;

&ldo;这就是你说的该打不该打吗？&rdo;

&ldo;另一方面，站在党国的立场上，要打就亮出武松打虎的气魄，羞羞答答，占领东北想拿个八军来占领，太没头脑了。虽然没有陷入重围，但越打理越亏，怎么能征服民众和民心呢？&rdo;

&ldo;依兄之言，是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了？&rdo;

&ldo;难以收拾的局面。&rdo;

&ldo;难在何处？&rdo;

&ldo;丢掉了时机？&rdo;

&ldo;从何而言？&rdo;

&ldo;稳不住民心，定不住军心。&rdo;

&ldo;从哪方面看？&rdo;

&ldo;几处国军在战场上投向共军，他们发表的言论是弃暗投明。我担心会有更多的人走这条道路。&rdo;

杜聿明眼里虽然暗淡了一下，可是还有一道强光冲刺着说：&ldo;听兄之言岂不没有救了吗&rdo;？

鲍世勋把皱紧的眉毛突然展动一下说：&ldo;控制住军队，扩大战场该何等的难？&rdo;

&ldo;我认为兵随将转。&rdo;

&ldo;将要随着谁转呢？&rdo;

&ldo;将要随着战争与命运转吧。&rdo;杜聿明脑子反映很快，他觉得还往下唠什么呢？于是说：&ldo;世勋，我虽然不是将帅之才，处在党国给我的位置和重任上，尽全力去打好东北这场战争。觉得我们不能意志衰退，我想要先打本溪，甚至同时要打下四平街。我想听听你的看法。&rdo;

鲍世勋有些茫然了，杜聿明的命运系在战争上。这次绝不同于抗日战争，这显然是场内战。自己参加抗战了，可谓出生入死，眼下回到生养自己的家乡，一切都看见了，一切都尝到了，是战争掌握他的命运。他自己不能掌握命运吗？杜聿明要在这场内战中掌握自己的命运？一个自负的人，往往被命运所掌握。因为跟蒋介石走，这么多年了，又获得什么了？老父亲被建军害死了，还没有见着儿子，老婆剩一条臂膀，还不认他这全尸体的男人，可谓家破人亡了。多亏筹备这座学校，和青年人在一起，给自己认识命运的勇气。他不管教学方面事务，不管训导方面的事情，只是找校舍、学生宿舍，交涉土地，工学院的试验场，文学院的历史文物搜集，整天滚到繁忙的事务里，在学生当中和教授当中交了不少朋友。罗鼎就是因为住房漏雨，他亲自看过，雇工修好的。这样学生和教授都管他叫鲍代办。这阵看杜聿明把他当近人，肯把作战方案吐露给他，这样他就不能不回答问题了。他说：&ldo;光亭，这阵子我是个大事务篓子，两耳不闻校外事。你我在战场上滚过，我不见外，也不说假话，这仗很难打，东北是国人众目瞪瞪之地，眼下全国和平谈判，成立三人小组，连外国人都参加了。为了和平停止战争。我们怎么打？谁打？谁就对内战负责，枪伸不出去，话说不出口。&rdo;他说到这里吸口大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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