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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衙门,沈昱抖着手揭开搭尸首面上的白布,屏住呼吸,定睛细看,死尸所穿衣服,与儿子沈秀一模一样。再撩开衣衫,看死尸胸口,有一颗两个铜钱般大小的黑痣。
严氏跪倒在地,满面泪水扑儿子胸膛磨蹭、号啕,身子剧烈抽搐。沈昱伸手去扶妻子,人也没劲,扶不起来。
&ldo;两位老夫妇看准了?&rdo;县官忍住同情,不动容地问。
&ldo;前日五更天,我儿沈秀,提着画眉,出门溜达,两日未归,今日前来认尸。&rdo;沈昱哽咽道:&ldo;没想到,真是我儿子。&rdo;
&ldo;何以见得就是你儿?&rdo;县官又问。
&ldo;所穿、所穿衣衫,一模一样。&rdo;沈昱接着说:&ldo;还有,我儿生来胸有大痔,是他无疑。&rdo;
&ldo;望老大人做主!&rdo;严氏连连磕头。
县官劝慰一番,好说歹说,叫沈昱夫妇,将沈秀尸首领回,买口棺木,妥善安葬。随后,将此桩恶性人命公案,呈报知府衙门。
知府限期十日,令县官、捕头、巡捕官,速速破获此案,缉拿凶犯。
沈昱夫妇将儿子尸首运走。一路上,严氏泣不成声,到得家中,跌了一跤,老沈慌了手脚,幸亏邻里相助,端来姜汤,捏鼻子灌下,严氏苏醒过来,拉住丈夫青筋毕现的手哭:&ldo;老来丧子,你我往后,哪有依靠。&rdo;
沈昱心早碎了,眼巴巴望着无头的儿子。纵然儿子不求上进,也不至死无全尸,当务之急,得找到儿子脑袋,装入棺木,方可安葬。
夫妻两个,终日茶饭不思。过了半月,无头凶案,毫无进展。县官急得乱转,知府限期十日破案,已过五天。派出捕快、公差四处打探,走访柳树林周边民众,并无一点线索。
沈昱夫妇请人写下招帖:告知四方君子,如有寻得我儿沈秀头者,赏钱一千贯,捉到凶犯者,赏钱两千贯。
帖子贴满全城,县衙得知,也颁布告示:如有寻得沈秀头者,赏钱五百贯,捉到凶犯者,赏钱一千贯。
告示一出,城里城外,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很是轰动。
【2】
城南高峰山脚下,住着一个老轿夫,人称黄老狗,抬了一生的轿子,如今年老体衰,又一身疾患,指着年轻时收养的两个儿子卖柴度日,家中缺衣少穿,入不敷出,非常窘困。
这日傍晚,爷仨围坐一桌,手端缺口土碗,喝着糠壳汤,咽着树皮。晚宴进行到一半,天上下起雨来,茅屋顶中央漏雨,爷仨蜷缩到角落里躲避。
正合家欢乐之际,黄老狗冒出一句煞风景的话:&ldo;我听说,城中柳树林里,有个叫沈秀的公子,给人杀了,还割去了脑袋。&rdo;
黄大保、黄小保很郁闷,搁下筷子,气咻咻冲老父:&ldo;本就没胃口,还讲这事,杀就杀吧,与你何干?&rdo;
&ldo;不单是杀了,还割去了脑袋。&rdo;黄老狗不知趣地絮叨。
&ldo;割就割吧。&rdo;俩儿子提高嗓门:&ldo;又没割你的脑袋!&rdo;
&ldo;是没割我的,但‐‐&rdo;黄老狗喘口气,补了一句生猛的:&ldo;我想让你二人,把我脑袋割了。&rdo;
&ldo;爹疯了?&rdo;小保低声问哥哥大保。
大保没表态。黄老狗继续说:&ldo;衙门有告示,说如有寻得沈秀头者,本主赏钱一千贯,衙门赏钱五百贯。我横竖也是老了,老了就废了,没有用处,吃你们用你们,你兄弟二人哪有一日不抱怨,不如将我头割下,埋在西湖边,过几日模糊了,再挖出来,交到衙门去领赏,也算我让你两个发迹了。&rdo;
&ldo;爹在说气话。&rdo;大保不以为然,对小保说:&ldo;拐着弯骂我们。&rdo;
小保急脾气,指老父鼻子叫嚣:&ldo;我和大哥亏待你了么!你四方八面打听打听,谁家不给儿孙留些家财?没有也罢了,你倒好,成天病病歪歪,吃药比吃饭多,我兄弟二人,辛苦卖柴,为你养老送终,累了抱怨几句,就引出你这番骂来。&rdo;
黄老狗脸白如纸,嘴唇颤抖,心底股股怨气,阵阵悲凉,没个出口。闷了半晌,心一横,说:&ldo;我说的不是疯话。方才你说没家财,把我脑袋割下交衙门,自有赏钱,你两个想好了,要杀从速,今晚就来。&rdo;
小保气得跺脚:&ldo;成,你要舍得死,我就舍得埋。&rdo;说罢,一摔门,迈步出去,大保紧随其后。
黄老狗独自在昏黯潮湿的茅草房里抹泪,看上去就像一个没有质感,轻飘飘的阴影。
外面雨还在下。
大保仰脸无可奈何地叹息道:&ldo;俗话说,春雨贵如油,怎不直接下油?&rdo;
&ldo;是呵。&rdo;小保摸摸湿漉漉的头发,说:&ldo;这肚子里,许久也没沾过油荤了。&rdo;
&ldo;想吃肉不难。&rdo;大保随口说:&ldo;照爹说的,割他的头去领赏。&rdo;
&ldo;真割了又如何。&rdo;小保眼中凶光一闪,说:&ldo;你我又非他亲生,这么些年,你我养他,就算还债,也该清了。再者,又不是我们逼他,方才,他亲口说的。埋的地方,自己早选好了,想必也真是活腻了。&rdo;
&ldo;你真敢干?&rdo;大保心跳加快,脸庞潮红。
&ldo;要致富,走险路!&rdo;小保微微垂首,眼珠上翻逼视大保:&ldo;哥哥敢吗?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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