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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（第1页）

她站在沙岗上，望着芒种穿过一片梨树园，走到大路上去。有一架敌人的飞机飞了过来，它飞的很低又很慌促，好像是在侦察什么。

六十五

民运院第二期收生，变吉哥也被录取了。直到现在，他才脱下那破旧的长衫，穿上了全新的制服。可是，他脸上的胡子还是不常刮，下边的绑腿也打不紧，个儿又高，走起路来拿着穿大褂的架式，就很容易给人一个浪当兵的印象。

他学习很努力，讨论会上也踊跃发言，最爱和那些学生们争辩，参加课外的活动，他尤其热心。变吉哥常到担任&ldo;抗战文艺&rdo;的张教官那里去请教，非常热诚的去替张教官做一些事，在执行弟子礼上颇有些古风。

教官起初叫他给墙报画些小栏头、小插图，看出他有一套本领，就叫他画些大幅的宣传画，这样他的两只手上，就整天沾着红绿颜色。不久，学院成立了一个业余剧团，他担任演员又管理布景，遇见音乐场面上没人，就抓起小锣来帮忙。他很能照顾那些女同志，剧团里女演员又多，他实际上成了剧团的负责人。

现在学校强调联系实际，变吉哥的剧团常常跟着实习队到乡下去演出。

他走在最前面，打着一面小红旗。其实他像一只远行的骆驼，他的身上，上下左右都背满和挂满了东西。在背后，那个装着大幕布的包裹上面，驮着他自己的被包，人们看着这被包上面很稳当，又赶上来给他加上一把别人不愿意提着的胡琴。到了村里，他放下东西，就去看地势，拿着铁铲帮老乡修整戏台，登在板凳上张挂幕布。他们演的戏都很短小，一天上午，要演出四五个节目，差不多每个戏里都有变吉哥。老乡们热情的犒劳他们，在戏台旁边烧了一大锅开水，用筐子背来一堆粗磁碗。变吉哥绝不感觉劳累，一到演戏他总像神附了体一样。最后的一个戏已经演完闭幕，台下的观众也要走散，他不换服装，也不擦去油彩，又慌忙的从幕布里钻了出来。他哑着嗓子，对观众们说：&ldo;今天的戏就算完了，不早了，回家吃饭去吧！怎么样，大伯，你对我们的演出有什么意见？没意见，回去就照着我演的这个模范人物学习呀！&rdo;

&ldo;行了。&rdo;有的老乡回过头来说。

变吉哥已经攀到柱子上去解绳子拆幕布。

一些学生出身的演员，对于变吉哥这种演戏作风，有些不满。他们认为这样絮絮叨叨，会减弱戏剧的实效。但看到变吉哥这样做，实在是出于过分的热情，并不是想闹个人突出，也就不好意思提出来，只有时和变吉哥开个玩笑，说他像在跑江湖卖艺一样。变吉哥听了，点头认可，并不以为这是讽刺，他以为大家对他的评价很是适当。

他说：

&ldo;我们要向那些人学习，学习他们苦学苦练的精神，学习他们联系群众的方法。你们见过那在庙会上变戏法儿的，在他打锣开场的时候，只有几个小孩子守着他。在这个时候，他总不肯闲着，他叨念着和孩子们逗笑话。抖出一块白布来，在地下铺平，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蛤蟆，放它在上面跳几下，又收了进去。这都是为了招引人，在表演中间，在散场的时候，他都有一份和观众维系感情的诚意。使观众明知道戏法是假的，也还要掏出钱来，因为艺术是真的，感情是重的。在那旧社会里，凭一技之长，在人群里端碗饭吃，实在并不比今天容易！&rdo;

联系到过去的身世，说着说着，他竟有些伤感了。对于变吉哥，这只能使他对今天的宣传工作更加努力。下午，他又盘腿卧脚的坐在老乡家的炕头上，编写明天演出的新词了。

他的窗外，有一盘石碾，这也像一个农民，每天从早晨起一直忙到天黑。现在，有一位粗腿大脚的中年妇女在那里推碾。她已经推好一泡儿玉米，又倒上了一泡儿红粮。

这时又来了一个青年妇女，背着半口袋粮食。她的身段非常苗细，脸上有着密密的雀斑，可是这并不能掩盖她那出众的美丽。

&ldo;让给我吧，大嫂子！&rdo;她放下口袋喘着气说。&ldo;你的脸有天那么大，&rdo;中年妇女笑着说，&ldo;我好容易摸着了，让给你？&rdo;

&ldo;你是推糁子吗？&rdo;青年妇女问，&ldo;那我就等一会儿。&rdo;

&ldo;我推细面，晚上烙饼吃。&rdo;中年妇女说。

&ldo;那你就让给我吧，&rdo;青年妇女跑过去拦着她的笤帚，&ldo;我的孩子好容易睡着了，就是这么一会儿的空。&rdo;

&ldo;我就没有？&rdo;中年妇女说，&ldo;三四个都在村南大泥坑里滚着哩！你图快，就帮我推几遭。&rdo;

&ldo;呸！&rdo;青年妇女一摔笤帚离开她，&ldo;你这家伙！&rdo;

&ldo;我这家伙不如你那家伙！&rdo;中年妇女摊开粮食，推动碾子，对着青年妇女的脸说，&ldo;你那家伙俊，你那家伙鲜，你那家伙正当时，你那家伙擦着胭脂抹着粉儿哩！&rdo;

青年妇女脸上挂不住，急的指着窗户说：&ldo;你嘴里胡突噜的是什么，屋里有人家同志！&rdo;&ldo;同志也不是外人，&rdo;中年妇女说，&ldo;同志也爱听这个。&rdo;

青年妇女跺跺脚，背起口袋来，嘟念着：&ldo;我是为的快交公粮，谁来和你斗嘴致气呀！&rdo;

&ldo;你说什么？&rdo;中年妇女格登一声把碾子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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