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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（第1页）

听得那边说道&ldo;摆饭&rdo;，渐渐的人才散出去，只有伺候端菜的几个人。半日鸦雀不闻。忽见两个人抬了一张炕桌来，放在这边炕上，桌上碗盘摆列，仍是满满的鱼肉，不过略动了几样。板儿一见就吵着要肉吃，刘老老打了他一巴掌。

忽见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，点手儿叫他。刘老老会意，于是带着板儿下炕。至堂屋中间，周瑞家的又和他咕唧了一会子，方蹭到这边屋内。只见门外铜钩上悬着大红洒花软帘，南窗下是炕，炕上大红条毡，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的靠背和一个引枕，铺着金线闪的大坐褥，傍边有银唾盒。那凤姐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，围着那攒珠勒子，穿着桃红洒花袄，石青刻丝灰鼠披风，大红洋绉银鼠皮裙，粉光脂艳，端端正正坐在那里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。平儿站在炕沿边，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，盘内一个小盖钟儿。凤姐也不接茶，也不抬头，只管拨那灰，慢慢的道：&ldo;怎么还不请进来?&rdo;一面说，一面抬身要茶时，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立在面前了，这才忙欲起身、犹未起身，满面春风的问好，又嗔着周瑞家的：&ldo;怎么不早说!&rdo;刘老老已在地下拜了几拜，问姑奶奶安。凤姐忙说：&ldo;周姐姐，搀着不拜罢。我年轻，不大认得，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儿，不敢称呼。&rdo;周瑞家的忙回道：&ldo;这就是我才回的那个老老了。&rdo;凤姐点头，刘老老已在炕沿上坐下了。板儿便躲在他背后，百般的哄他出来作揖，他死也不肯。

凤姐笑道：&ldo;亲戚们不大走动，都疏远了。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嫌我们，不肯常来。不知道的那起小人，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。&rdo;刘老老忙念佛道：&ldo;我们家道艰难，走不起。来到这里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，就是管家爷们瞧着也不象。&rdo;凤姐笑道：&ldo;这话没的叫人恶心。不过托赖着祖父的虚名，作个穷官儿罢咧，谁家有什么?不过也是个空架子。俗语儿说的好，&lso;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&rso;呢，何况你我。&rdo;说着，又问周瑞家的：&ldo;回了太太了没有?&rdo;

周瑞家的道：&ldo;等奶奶的示下。&rdo;凤姐儿道：&ldo;你去瞧瞧，要是有人就罢;要得闲呢，就回了，看怎么说。&rdo;周瑞家的答应去了。

这里风姐叫人抓了些果子给板儿吃，刚问了几句闲话时，就有家下许多媳妇儿管事的来回话。平儿回了，凤姐道：&ldo;我这里陪客呢，晚上再来回。

要有紧事，你就带进来现办。&rdo;平儿出去，一会进来说：&ldo;我问了，没什么要紧的。我叫他们散了。&rdo;凤姐点头。只见周瑞家的回来，向凤姐道：&ldo;太太说：&lso;今日不得闲儿，二奶奶陪着也是一样，多谢费心想着。要是白来逛逛呢便罢;有什么说的，只管告诉二奶奶。&rso;&rdo;刘老老道：&ldo;也没甚的说，不过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，也是亲戚们的情分。&rdo;周瑞家的道：&ldo;没有什么说的便罢;要有话，只管回二奶奶，和太太是一样儿的。&rdo;一面说一面递了个眼色儿。

刘老老会意，未语先红了脸。待要不说，今日所未何来?只得勉强说道：&ldo;论今日初次见，原不该说的，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，少不得说了……&rdo;

刚说到这里，只听二门上小厮们回说：&ldo;东府里小大爷进来了。&rdo;凤姐忙和刘老老摆手道：&ldo;不必说了。&rdo;一面便问：&ldo;你蓉大爷在那里呢?&rdo;只听一路靴子响，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，面目清秀，身段苗条，美服华冠，轻裘宝带。刘老老此时坐不是站不是，藏没处藏，躲没处躲。凤姐笑道：&ldo;你只管坐着罢，这是我侄儿。&rdo;刘老老才扭扭捏捏的在炕沿儿上侧身坐下。

那贾蓉请了安，笑回道：&ldo;我父亲打发来求婶子，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，明儿请个要紧的客，略摆一摆就送来。&rdo;凤姐道：&ldo;你来迟了，昨儿已经给了人了。&rdo;贾蓉听说，便笑嘻嘻的在炕沿上下个半跪道：&ldo;婶子要不借，我父亲又说我不会说话了，又要挨一顿好打。好婶子，只当可怜我罢!&rdo;凤姐笑道：&ldo;也没见我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?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，只别看见我的东西才罢，一见了就想拿了去。&rdo;贾蓉笑道：&ldo;只求婶娘开恩罢!&rdo;凤姐道：&ldo;碰坏一点儿，你可仔细你的皮!&rdo;因命平儿拿了楼门上钥匙，叫几个妥当人来抬去。贾蓉喜的眉开眼笑，忙说：&ldo;我亲自带人拿去，别叫他们乱碰。&rdo;说着便起身出去了。这凤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，便向窗外叫：&ldo;蓉儿回来!&rdo;外面几个人接声说：&ldo;请蓉大爷回来呢!&rdo;贾蓉忙回来，满脸笑容的瞅着凤姐，听何指示。那凤姐只管慢慢吃茶，出了半日神，忽然把脸一红，笑道：&ldo;罢了，你先去罢。晚饭后你来再说罢。这会子有人，我也没精神了。&rdo;贾蓉答应个是，抿着嘴儿一笑，方慢慢退去。

这刘老老方安顿了，便说道：&ldo;我今日带了你侄儿，不为别的，因他爹娘连吃的没有，天气又冷，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。&rdo;说着，又推板儿道：&ldo;你爹在家里怎么教你的?打发咱们来作煞事的?只顾吃果子!&rdo;凤姐早已明白了，听他不会说话，因笑道：&ldo;不必说了，我知道了。&rdo;因问周瑞家的道：&ldo;这老老不知用了早饭没有呢?&rdo;刘老老忙道：&ldo;一早就往这里赶咧，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?&rdo;凤姐便命快传饭来。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馔，摆在东屋里，过来带了刘老老和板儿过去吃饭。凤姐这里道：&ldo;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，我不能陪了。&rdo;一面又叫过周瑞家的来问道：&ldo;方才回了太太，太太怎么说了?&rdo;周瑞家的道：&ldo;太太说：&lso;他们原不是一家子;当年他们的祖和太老爷在一处做官，因连了宗的。这几年不大走动。当时他们来了，却也从没空过的。如今来瞧我们，也是他的好意，别简慢了他。要有什么话，叫二奶奶裁夺着就是了。&rso;&rdo;凤姐听了说道：&ldo;怪道既是一家子，我怎么连影儿也不知道!&rdo;

说话间，刘老老已吃完了饭，拉了板儿过来，舔唇咂嘴的道谢。凤姐笑道：&ldo;且请坐下，听我告诉你：方才你的意思，我已经知道了。论起亲戚来，原该不等上门就有照应才是;但只如今家里事情太多，太太上了年纪，一时想不到是有的。我如今接着管事，这些亲戚们又都不大知道，况且外面看着虽是烈烈轰轰，不知大有大的难处，说给人也未必信。你既大远的来了，又是头一遭儿和我张个口，怎么叫你空回去呢?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作衣裳的二十两银子还没动呢，你不嫌少，先拿了去用罢。&rdo;那刘老老先听见告艰苦，只当是没想头了;又听见给他二十两银子，喜的眉开眼笑道：&ldo;我们也知道艰难的，但只俗语说的：&lso;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&rso;呢。凭他怎样，你老拔一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壮哩。&rdo;周瑞家的在旁听见他说的粗鄙，只管使眼色止他。凤姐笑而不睬，叫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，再拿一串钱，都送至刘老老跟前。凤姐道：&ldo;这是二十两银子，暂且给这孩子们作件冬衣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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