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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(第1页)

那么执政大臣是如何回答孝宗皇帝的呢?参知政事龚茂良说:&ldo;天下有道,则庶人不议。惟公道不行于上,然后清议在下,此衰世气象,不是好事。&rdo;暗示现在朝廷之所以出现&ldo;清议&rdo;,是因为&ldo;公道不行于上&rdo;。签书枢密院事李彦颖也说:&ldo;惟有是非,故人得而议之,若朝廷所行皆是,自无可议。&rdo;也是为谤政辩护。按照儒家政治学的逻辑,如果朝廷施政不公,有了是非,当然人人&ldo;得而议之&rdo;,而应对之道,就是上至人主、下至执政,先检讨自己的过失。宋孝宗也不敢违背这样的政治哲学,说道:&ldo;若有不是,处上之人与公卿,却当反求诸己,惟不可更为清议之说。&rdo;虽然他还是认为不应该有&ldo;清议&rdo;,但这是出于对&ldo;朋党&rdo;政治的顾忌,并不是反对士民议政,一个明显的证据就是,在这次&ldo;宴席会议&rdo;之后,孝宗向宰相下发了一道诏书,提出&ldo;以朝廷阙失,士民皆得献言&rdo;。

如果说,秦人将&ldo;诽谤罪&rdo;(实际上就是谤政之罪)入法,体现了法家之法对于&ldo;不毁乡校&rdo;的古老宪则惯例的背叛,那么在秦后一千年中,&ldo;诽谤罪&rdo;时废时用,最终在律法中被取消,则可以说是国家立法向&ldo;不毁乡校&rdo;惯例的艰难回归。对&ldo;古之执政&rdo;抱有强烈认同的传统士大夫,当然反对以&ldo;诽谤罪&rdo;禁锢言路。他们尽管没有明确提出民众&ldo;有权利&rdo;批评政府,却非常明确地主张政府&ldo;有义务&rdo;善待民间谤政。以此逻辑,作为公诉案的&ldo;诽谤&rdo;(谤政),自然不应该入罪;那剩下的,便是诋毁他人人格与名誉的诽谤罪了,按现代法理,应列入&ldo;民不告官不理&rdo;的自诉罪范畴。这属于另外的话题,且不展开评说。

&ldo;官不修衙&rdo;

今日不少地方的政府办公大楼修得富丽堂皇、美轮美奂,在全市(县)建筑物中如鹤立鸡群。这要是在古代,是不可想象的。在古代的县城、府城,最富丽堂皇的建筑物肯定不是衙门,而是商用或民用的酒楼饭店、私家园林之类。如果我们有机会到宋代的城市逛逛,恐怕很难找到一座豪华的衙门,倒是破烂的衙门,在许多地方都可以见到,甚至有些州县的官衙居然成了危房。

孟元老的《东京梦华录》记尽北宋开封城的繁华,用非常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京师大内、御街、酒楼、茶馆、商铺、食肆、大相国寺、瓦舍勾栏的热闹景象,惟独对开封府衙的描述一笔带过:&ldo;浚仪桥之西,即开封府。御街一直南去,过州桥,两边皆居民,街东车家炭、张家酒店,次则王楼山洞梅花包子、李家香铺、曹婆婆肉饼、李四分茶。&rdo;孟元老只点出开封府衙的地理位置(在浚仪桥之西),笔触立即便转入对市井繁荣的记录。开封府衙淹没在栉比鳞次的商民建筑中,毫不起眼。如果开封府衙很气派,《东京梦华录》不可能没有记载。著名的北宋城市风情画长卷《清明上河图》画了一百余栋楼宇房屋,包括酒店、商店、茶坊、旅店、寺院、医馆、民宅等等,最气派的建筑非&ldo;孙羊正店&rdo;莫属,这么多建筑物中,也找不到一栋可以确认为官署的豪华建设,画中城门口有一个三开间的平房,算是《清明上河图》长卷唯一画到的一处政府机关‐‐税务所,但这个税务所看起来也很简朴,跟普遍平居差不多,比起临街的酒楼商铺来,逊色多了。

即使是汴京的皇宫,也远远不如汉唐长安宫城之恢宏,也不及明清北京皇城之宽阔。这是因为赵宋皇室对修建皇宫比较克制。北宋雍熙二年(985年),楚王宫失火,宋太宗下了决心&ldo;欲广宫城&rdo;,便叫殿前都指挥使刘延翰等人&ldo;经度之&rdo;,即编订建设规划、测绘图纸。不久图纸画了出来,按规划要拆迁不少民居。太宗叫官员去找拆迁征地范围内的居民征询意见,结果&ldo;居民多不欲徙&rdo;,大部分居民都不愿意搬走。宋太宗没有搞强拆的胆魄,只好说,&ldo;内城褊隘,诚合开展。拆动居人,朕又不忍。&rdo;下诏叫停了扩修宫城的计划(《宋会要辑稿》、《宋史&iddot;地理志》)。所以北宋皇室居住的宫城,是历代统一王朝中格局最小的,站在汴梁的酒楼&ldo;丰乐楼&rdo;上,就可以俯视宫禁。

甚至皇宫之内,也不如京师市井之热闹。有一日深夜,宋仁宗&ldo;在宫中闻丝竹歌笑之声&rdo;,便问道:&ldo;此何处作乐?&rdo;宫人说:&ldo;此民间酒楼作乐。&rdo;相比之民间酒楼的喧闹,皇宫的夜晚显得冷冷清清,所以宫人都有些羡慕起市井生活来:&ldo;官家(指皇帝)且听,外间如此快活,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。&rdo;仁宗说道:&ldo;汝知否?因我如此冷落,故得渠如此快活。我若为渠,渠便冷落矣。&rdo;(施德操《北窗炙录》)

后来成为南宋都城的杭州,州衙更是破败不堪,实在不像是官府办公的地方。宋神宗熙宁四年(1071年),苏轼到杭州担任通判(相当于副市长),发现州衙的屋宇&ldo;例皆倾斜,日有覆压之惧&rdo;。杭州曾是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的首府,其时&ldo;官屋皆珍材巨木,号称雄丽&rdo;,但入宋之后&ldo;百余年间,官司既无力修换,又不忍拆为小屋,风雨腐坏,日就颓毁&rdo;。地方官只好在这&ldo;颓毁&rdo;的州衙内办公、生活。苏轼当了三年杭州通判,任期满另迁他州,期间未能修缮州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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