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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（第1页）

&ldo;有什么问题？&rdo;我不耐烦地反问。

刘一鸣脸上有淡淡失望之色：&ldo;急而忘惕，怒而失察。你还说你心境不浮？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注意到。&rdo;他停顿一下，轻声道，&ldo;东鲁柘砚，什么时候要敲石头了？&rdo;

我&ldo;啊&rdo;的一声，差点把那砚台扔地上。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愚蠢而且非常低级的错误。东鲁柘砚是澄泥砚，是拿泥土烧出来的陶砚，又不是端砚、歙砚之类的石砚，怎么可能在题铭里大谈采石的艰辛呢？陆游一代大家，断不会张冠李戴，这砚台是假的无疑。

这本来是常识问题，可我匆匆忙忙验看，愣是把这个破绽放过去了。

刘一鸣摇摇头：&ldo;连这一方砚台，都能看出你的心浮气躁。你怎么去跟老朝奉斗？&rdo;

&ldo;您搁在书房的东西，我以为是奇珍，先入为主了。&rdo;我还想嘴硬。刘一鸣语气却变得严厉起来：&ldo;我的书房又如何？真的就是真的，假的就是假的，又和人有什么关系？难道我是五脉掌门，就绝无赝品之忧了么？小许你以人辨物，就已经落了下乘。&rdo;

说罢这话，刘一鸣走到桌前，把那砚台搁在右掌之上，再举左手去摩挲。我看到他那股淡然出尘的气度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人特有的悲伤，微微发抖的下唇扯动脸上皱纹，似乎感怀往事，无限伤心。我一时心有所触，不敢插嘴。

刘一鸣摩挲一阵，把砚台放回桌上，这才转身对我说道：&ldo;这方砚是我在壮年之时，替一位老朋友鉴定的。那时候我正值得意，一时忘形，心神失守，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，误判此砚。结果我的一个仇家盯住这疏漏穷追猛打，老夫几乎声名狼藉不说，还累得我那朋友家破人亡。后来我千方百计找回此砚，带在身边，就是为了时时警醒自己。你要知道，咱们五脉以&lso;求真&rso;立世，这&lso;真&rso;却是最难求的。一时真易，一世真难，若不谨慎，百年功名，很可能会毁于一鉴。所以我要你静气平心，不只为了你自己，也是为了五脉。&rdo;

听了这一套长篇大论，我忙不迭地点点头。刘一鸣见我没怎么听进去，喟叹一声道：&ldo;我看你今天不宜做什么决定，先回去吧。我也不勉强你，什么时候想通了，再来找我便是。&rdo;

谈话就此结束，刘一鸣转回屋里去休息，刘局把我送出门，让司机把我先送回去。临走之前，他执着我的手，笑眯眯地说道：&ldo;老爷子平时可是很少说这么多话，有点累着了。你多体谅他。&rdo;我听他这话，心中一动。看来在这个话题上，刘局和刘一鸣，看法似乎不完全一样。

但刘局这个暗示太模糊了，这一家子人都是有话不直说。我心里揣着老朝奉的事，也懒得去琢磨其他无关的东西，只是随口应了一句。

&ldo;答应我，先别轻举妄动。&rdo;刘局又叮嘱了一句。

&ldo;好的。&rdo;我回答。

离开小汤山别墅以后，我直接回了琉璃厂的四悔斋，一推门，看到黄烟烟正在屋里，坐在行军床上跷着脚，在那儿看电视剧。

她是五脉黄字门黄克武的孙女，查佛头案的时候帮了我不少忙，现在是我……呃，我俩的关系挺难描述，不算情侣，但又比普通朋友亲密一些。这女人呐，有点像猫，我过去讨好，她爱答不理；我往后缩，她就给点甜头，搞得现在我也晕头转向了。

有朋友问我，黄烟烟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你是怎么认识的，我就把佛头的故事讲给他们听，他们都不信，说这故事还算曲折，就是里面的感情编得太蹩脚了。我说不是编的，他们说那就是你讲得太蹩脚了。

这话没错，人家谈恋爱，都是花前月下，看场电影送束花什么的。我大概是天生脑子里没那根弦，不会这些浪漫举动，每天就待在琉璃厂的小店里头，就算出去，也是去潘家园溜达，人家态度暧昧，也可以理解……你看，今天我去扫墓，让她帮我看了一天的店。这要是搁别的姑娘，早就大嘴巴子扇过来了。

黄烟烟见我进门，起身把电视&ldo;啪&rdo;一下给关了，递了一杯茶过来。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，擦擦嘴，问她今天生意怎么样。烟烟说一件都没出去。我笑笑，说正常，正常。然后一屁股坐在行军床上，紧贴着她。烟烟也没躲，继续嗑着瓜子。

我正犹豫要不要伸出手去勾她的肩亲热一下，烟烟忽然开口问道：&ldo;听说你去刘老爷子那儿了？&rdo;我心想这五脉真不愧是同气连枝，什么事都瞒不住，便把我跟刘一鸣的谈话说了一遍。黄烟烟听完以后，沉思片刻：&ldo;虽然刘老爷子这个人心机很重，不过这次他说的有道理。&rdo;

我颇觉诧异：&ldo;你也觉得我不该轻举妄动？&rdo;要知道，黄烟烟的爷爷黄克武一直在跟刘一鸣斗，建国以后的中华鉴古研究会发展，就是一部黄红两门斗争的历史。她平时对刘家冷讽热嘲，难得有句好话。

烟烟说：&ldo;刘老爷子没骗你，最近学会确实一直在酝酿改制的事儿，家里人正在加紧活动，四处造势。&rdo;

&ldo;怎么改？&rdo;

&ldo;刘老爷子是想把整个京城的资源整合到一起，联合收藏界、古玩大店、大学、博物馆、文物局和相关科研机构，来稳定整个古玩市场。&rdo;

&ldo;好家伙，&rdo;我啧啧赞叹。这可真是不小的手笔。

&ldo;这件事要做成了，会是业界的一次大洗牌。其他几门的人，也都在忙这件事。这次改制虽然只是整合首都资源，但对全国都有重大影响。所以我过几天得出趟差去南京，那边有几位古董界的老前辈，跟我爷爷有旧，家里派我去争取一下支持。&rdo;

&ldo;去多久？&rdo;

&ldo;怎么也得半个多月才回来。&rdo;烟烟说完，伸出手摸摸我的脸，&ldo;我知道你心里着急，但你一个人去调查，我实在放心不下。老朝奉的危险，你也是知道的。稍不留神，就会吃大亏‐‐别忘了药不然啊。&rdo;

听到烟烟这么一说，我嘴角一阵抽搐。药不然这个名字，可实在是刻骨铭心。我本来当他是最好的朋友，想不到他却是老朝奉麾下一个卧底，险些就把我们害死了。这次我死抓住老朝奉的线索不放，一半是因为许家的恩怨，另外一半就是因为药不然的背叛。

烟烟见我神色有异，知道这名字触动了我的伤心事，便温柔地抓住我的手，柔声劝道：&ldo;所以你耐心点，等我回来。我去跟爷爷说一声，到时候学会调动资源人手，还怕抓不住他么？&rdo;

我&ldo;嗯&rdo;了一声，收起忧虑神情：&ldo;行，都听你的‐‐不过我可不能白听。&rdo;我转过脸，笑嘻嘻地想要去亲她的嘴唇。不料她身形一晃，敏捷地闪开了。我一脸无奈，她武功高强，真打起来我完全不是对手。黄烟烟咯咯一笑，拎起小红包出门了。

烟烟走了以后，我一个人坐在行军床上，点起一支烟，脸上的笑容在烟雾中慢慢收敛起来。所有人都劝我不要去找老朝奉报仇，但这件事不是简单地说一句&ldo;你不要去&rdo;就能让我释怀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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